經方源流淺探(1)

經方源流淺探

    ——從《漢書.藝文志》經方家至仲景方


「經方」一詞,首見於西漢.劉向、劉歆父子的《七略》。《方技略》後被東漢.班固收載於《漢書.藝文志》一書中,其將方技分做四類,亦即「醫經、經方、神仙、房中」四家。在序中有云:「方技者,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太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鵲、秦和,蓋論病以及國,原診以知政。漢興有倉公。今其技術晻昧,故論其書,以序方技爲四種。」由漢書的敘述不難看出方技所帶的官方色彩,也可以發現這四類技術為君王所用,亦是管理政事的參考,顧實指出「蓋古醫字亦作毉,上世從巫史社會而來,故醫通於治國之道耳」[1]

在《漢書.藝文志序》中,說明「醫經者原人血脈、經絡、骨髓、陰陽、表裏,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湯火所施,調百藥齊和之所宜。至齊之得,猶磁石取鐵,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愈為劇,以生為死」。在《靈樞.經脈》裡,詳盡論述了人體的十二條經脈,如果將此篇與馬王堆出土帛書《足臂十一脈灸經》和《陰陽十一脈灸經》作對比,無論內容到詞句,均有許多相似之處,一般認為《靈樞》繼承和發展了兩部古脈灸經。理由有四者:兩部脈灸經只載有十一條經脈,而靈樞經所載的經脈有十二條。脈灸經的經脈循行較無規律,《足臂》所載的經脈均為向心性,《陰陽》所載的經脈循行有九條向心,其餘為遠心性,《靈樞》所載的經脈則是如環無端,相互銜接。ƒ兩部脈灸經中,較看不出經絡與臟腑之間的聯繫,而在《靈樞》中每條陰經屬於一臟,另與一腑聯絡,每條陽經屬於一腑,又與一臟聯絡。兩部脈灸經對各條經脈的命名尚不統一,在《陰陽》書中未見手太陽、手少陽及手陽明三個脈名,而稱肩脈、耳脈和齒脈[2]

幾部脈學專書,彼此的繼承關係仍待釐清[3],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在漢代以前,確實存在有各派醫家,對於人體生理運作的認識相互各有不同,而依照不同的認識所發展出的治則與方藥亦有異同。

有研究者指出「經方」在漢代以前的定義是對當時收集到的驗方根據所治療的不同病證的分類。經方就是經反復實踐檢驗之有效方,即經驗之方。及至唐代,所言經方,仍有驗方之意。孫思邈的《千金要方》、《千金翼方》是唐代的驗方集成,其《大醫習業》中有云:「凡欲為大醫,必須諳素問、甲乙、黃帝針經、明堂流注、十二經脈、三部九候、五臟六腑、表裏孔穴、本草藥對、張仲景、王叔和、阮河南、范東陽、張苗、靳邵等諸部經方。」很明顯,經方不專指仲景之方[4]

在《藝文志》中對經方的解釋則為「經方者,本草石之寒溫,量疾病之淺深,假藥味之滋,因氣感之宜,辯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齊,以通閉解結,反之於平。及失其宜者,以熱益熱,以寒增寒,精氣內傷,不見於外,是所獨失也。故諺曰:有病不治,常得中醫。」故「醫經」、「經方」兩者有分,醫經為敘論醫理及經絡針砭之屬,如《黃帝內經》,其中固然有「調百藥齊和之所宜。至齊之得,猶磁石取鐵,以物相使」,意味包含部分方劑齊藥治病之法,然而經方書類,更為調和湯藥方劑之專屬,如《湯液經法》。

《漢志.方技略》所載經方十一家,合《五藏六府痹十二病方》三十卷、《五藏六府疝十六病方》四十卷、《五藏六府癉十二病方》四十卷、《風寒熱十六病方》二十六卷、《太始黃帝扁鵲俞跗方》二十三卷、《五藏傷中十一病方》三十一卷、《客疾五藏狂顛病方》十七卷、《金瘡瘲瘛方》三十卷、《婦女嬰兒方》十九卷、《湯液經法》三十二卷、《神農黃帝食禁》七卷,原書今俱已失傳。梁代陶弘景曾經親眼見過《湯液經法》,從中摘抄部分方劑,寫成《輔行訣臟腑用藥法要》一卷。

然而,在對比近數十年漢墓出土文獻資料,發現多為劉歆、劉向所未收,亦為班固即漢代諸儒所未見[5],因此這些見於史冊的醫學文獻是否經過某些程度的洗選,或秦漢之間的醫學發展,在各家齊鳴之際,經過一段時間的演化或遭到特定的揀輯,有值得考究之處。

在敦煌文獻《輔行訣五藏用藥法要》出土後,相關發現備受醫學史和中醫臨床研究的重視。就其在醫學史上的價值,錢超塵先生說:「陶弘景《輔行訣》的發現,對於考證《傷寒雜病論》所勤求博采之作,中國方劑學形成與成熟之時代、探討漢志所載醫經派、經方派之區分等重大學術問題具有極為重大意義[6]。」在敦煌《輔行訣》中有陶弘景語云:「依《神農本經》及《桐君采藥錄》,上中下三品之藥,凡三百六十五味,以應周天之度、四時八節之氣。商有聖相伊尹,撰《湯液經法》三(卷),為方亦三百六十首。上品上藥,為服食補益方者,百二十首;中品中藥,為療疾祛邪之方,亦百二十首;下品毒藥,為殺蟲避邪癰疽等方,亦百二十首。凡共三百六十首也。實萬代醫家之規範、蒼生護命之大寶也[7]。」由此段描述可知,陶弘景所看到的《湯液經法》包括上、中、下三品方藥共三百六十首,以這樣的內容分量和佈局,要分割為三十二卷本,平均以十一二個方藥構成,這是不大可能的。所以這一《湯液經法》只能為三卷本,而非《漢書.藝文志》所載的三十二卷本[8]



[1] 顧實,《漢書藝文志講疏》台北:廣文書局,1970,頁254
[2] 甄志亞主編,《中國醫學史》,台北,知音出版社,民89,頁75
[3] 李建民,死生之域——周秦漢脈學之源流,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
[4] 趙鳴芳,《經方特點初探》,南京中醫藥大學學報19999月第15卷第5
[5] 李零,《出土發現與古書年代的再認識》,《李零自選集》,桂林,廣西師範大學,1998
[6] 錢超塵,應如此解讀醫聖書——喜讀《中國湯液經方》,中華中醫藥雜誌,2006年(1):48
[7] 馬繼興,等《敦煌古醫籍考釋》,南昌,江西科學技術出版社,1988,頁115-116
[8] 劉永明,《輔行訣》所載《湯液經法》考論兼論早期道教文化對傳統醫學的影響,敦煌研究,2010年第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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